上周五，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全球瞩目的央行年度研讨会上发表演讲。市场密切关注鲍威尔在此次演讲中是否会给出9月再次降息的信号，但鲍威尔在演讲中并未明确表态。分析认为，这预示着9月美联储会议对于是否降息将有一场激烈讨论。

　　周四，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称美国经济目前面临的“唯一问题就是美联储和鲍威尔”， 并在此前多次向美联储施压暗示其应降息。虽然白宫无法直接“命令”美联储，但特朗普仍然有许多可以导致美元走弱的“工具”。特朗普为何坚持“美元贬值”？走出去智库（CGGT）本周推出新一期《美国观察》，由孔闻峥在美国为您提供前沿的资讯分析。

　　正 文

　　8月22日，自2009年以来的第一次，美国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跌破荣枯线。IHS Market的调查显示，8月美国制造业PMI下降到了49.9，意味着该行业的经济活动处于收缩状态。除此之外，7月，制造业活动放缓至三年以来的最低点，新订单数和出口销售额也下降到了10年来的最低点。

　　专家分析认为，这是美国经济开始放缓的新信号。但是，美国总统特朗普却有他自己的看法——虽然他的立场似乎不太坚定。本周二，在问及当局有什么提振经济的措施时，特朗普说他在考虑降低工资税并通过将收益与通货膨胀挂钩来降低资本利得税；到了周三，他的态度又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坚称美国经济强劲，不需要减税政策。

　　虽然特朗普在税收问题上态度摇摆，但在另一件事情上的态度则非常坚持：要求美联储降息。他从未间断过批评美联储此前的加息政策，说他们是拖累美国经济的罪魁祸首，并且要求他们在一段时间内将利率调低一个百分点。对于理应完全独立于其他政府机关的美联储，特朗普的态度无疑非常令人困扰。

　　专家们认为，由于特朗普政府坚称美国“经济强劲”，那么特朗普关于降息的要求只指向一件事——美元贬值。事实上，特朗普政府在汇率方面动作格外频繁。除了在8月初将中国定义为“汇率操纵国”之外，特朗普曾就汇率问题警告过很多其他国家，甚至国会也加入了战团。但事实上，美国的指控真的正确吗？强劲的美元真的和其他国家的货币政策有关吗？美国专家的看法却与政府不同。

　　货币政策：“美国优先”经济政策的新核心？

　　从特朗普宣布“美国优先”的政策之后，贸易问题一直占据了最大的关注度。但是与此同时，美国政府对货币的重视也逐渐显现了出来。

　　早在美加墨三国议定新的北美自由贸易区协定的时候，美国就显现出了其对货币的关注。尽管三国都施行流动汇率、不干预外汇市场、并且都有相对透明的货币政策，在新的协定USMCA中，仍然设有专门的章节讲述宏观经济政策和汇率问题。根据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的分析，在此之前的美国政府，多数不会将类似话题掺入贸易谈判中，认为将这类宏观经济问题与更政治化的贸易问题混为一谈是不明智的选择。

　　因此，USMCA中类似货币条款的出现，无疑会给美国未来的贸易谈判提供了一个先例。在未来的美国贸易协定中，汇率问题和货币政策相关的承诺或将频繁出现，并伴随着法律约束和争端解决机制。就在几经波折的中美贸易谈判中，货币问题也是双方曾经最接近达成一致的话题之一，可以想象接下来如果双方的谈判得以继续推进，这个问题也还将回到谈判桌上。

　　不过中美之间最近还出了新的问题——美国将中国判为“汇率操控国”。当时在美国引起了很大的反对声浪，并且不出几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就在报告中否定了这种说法，认为中国没有操纵汇率。不过，中国也不是唯一一个被指责的国家：德国、日本和越南都被特朗普和他的高级官员们点过名。

　　中国一直保持着“特殊地位”：在美国财政部每半年发布一次的《美国主要经济伙伴的宏观经济和外汇政策》报告中，中国一直都被单列出来进行分析。不过从2017-18财年下半年到2018-19财年上半年，被列入“监控清单”的国家从6个增加到了9个。最新的名单上除了中国，还有日本、韩国、德国、意大利、爱尔兰、新加坡、马来西亚和越南。

　　与此同时，财政部还调整了监控标准。今年以前，美国只将12个最主要的贸易伙伴列入分析范围，现在则囊括所有双边商品贸易额超过400亿美元的经济体——也就是说，从12个增加到了21个。判断国家是否监控货币的标准也有了调整：目标国家国际收支经常项目顺差标准从GDP的3％下降到了2％；与此同时，目标国家单边干预外汇市场行为（既购入外汇行为）持续时间标准从8-12个月扩大到了6-12个月。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国家同美国的双边商品贸易额超过200亿美元、国际收支经常项目顺差占到GDP的2％及以上、并且持续6-12个月购入外汇额超过GDP的2％，那么这个国家按照美国财政部的标准就会成为“汇率操控国”。这些调整扩大了汇率操控的定义，让美国更容易给其他国家打上这样的标签。

　　整体来说，特朗普认为贸易逆差是美国经济的一根刺，而强势美元是罪魁祸首之一。与此同时，他还认为其他国家通过采取宽松货币政策的方式影响汇率，并因此敦促美联储也这样做。但是，如果美联储真的以促进美元贬值为目的实行降息，那么美国自己也将成为破坏国际秩序、施行竞争性货币贬值的国家。

　　不过更重要的是，其他国家的货币政策、甚至美联储的货币政策都不是影响美元价值的主要因素。诚然，当前美元确实是偏高，IMF的报告认为美元高出6％-12％，但是其中有约5个百分点都要归因于美国比起其贸易伙伴来说过于扩张性的财政政策。一份由塔夫茨大学和伯克利大学教授共同完成的报告认为，2017年底的税改政策尤为难辞其咎。这想必是特朗普政府绝对不会承认的。

　　国会：限制外国投资进入？

　　7月底，两名国会参议员提交了一份草案，拟要求美联储对进入美国的外国资本征税。这包括外国资本对股票、债券及其他资产的投资。草案的支持者认为，这会打击投机性质的短期投资，从而降低对美元的需求，帮助美元稳定在一个更低的水准。与此同时，通过保持税率在一个比较合理的水准，又不会打击长线的绿地投资、重大收购等大额外国直接投资。

　　北大光华教授迈克尔•佩蒂（Michael Pettis）就是该政策的支持者。他认为这种税收较关税要更合理，将有利于促进美国财政稳定和国际收支账户平衡，并增加在美投资的效率，同时又可以避免关税对美国消费者和生产商的打击，且不会影响商品和服务价格及国际供应链。最重要的是，这种做法将减少美国的贸易逆差甚至将其归零，因为它会限制资本流入美国。一个国家的资本账户与经常账户需要保持一致，当前流入美国的资本大于流出的，在贸易上进口额也远高于出口额；限制流入的资本，在导致美元贬值后也会有利于贸易转为平衡。

　　但这份草案显而易见将得到银行们的反对，因为它将限制证券买卖、增加金融市场的波动性，当然也将降低美国作为一个投资市场的吸引力。

　　不论这份草案未来是否会得到支持和通过，它都证明了特朗普的“美元贬值”论在国会存在着跨党派的支持者。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有力竞争者之一沃伦就将管控汇率作为她经济干预政策中的重点。也就是说，在指责其他国家操纵货币的时候，现在的美国反而希望自己也可以影响汇率——或者说，将其他国家定义为“操纵货币”，是美国在为自己的行为铺路。

　　不过，目前来看除了向美联储施压以外，特朗普也并没有太多的选择。美联储作为一个独立的机构，主要还是对美国的经济数据负责，而非总统的想法。美国还有克林顿时期建立的财政部汇率稳定基金，不过这份基金的数额非常有限，数百亿美金对于影响美元汇率的远大目标可谓九牛一毛。

　　不仅如此，调整汇率真的会给美国经济——特别是特朗普格外需要提振的制造业——带来很大的帮助吗？从历史数据来看，也不见得。从下图实线的制造业就业趋势和虚线的汇率来看，两者之间并没有确实的联系。

　　但是从历史数据上来看，美国经济形势和总统是否能获得连任之间，还是有一定的联系的。高盛分析认为，直到2020年上半年，美国经济都还会保持平稳增长，这将帮助特朗普获得连任。但是这份预测中带有很高的不确定性，特朗普赢也只会是小幅领先。正因如此，虽然坚持美国经济正处于史上最佳水平，特朗普还是在寻找稳定经济的方法，货币政策也是其中之一。